離開湘西古城鳳凰,輾轉(zhuǎn)到了沈從文先生筆下的邊城——茶洞。 茶洞位于渝湘黔三省交界處,因?yàn)榻煌ú惶奖?,到茶洞旅游的人很少,于是?zhèn)上便只有一家不掛牌營業(yè)的旅社,公路上的兩家酒家則主要招呼南來北往的司
離開湘西古城鳳凰,輾轉(zhuǎn)到了沈從文先生筆下的邊城——茶洞。
茶洞位于渝湘黔三省交界處,因?yàn)榻煌ú惶奖?,到茶洞旅游的人很少,于是?zhèn)上便只有一家不掛牌營業(yè)的旅社,公路上的兩家酒家則主要招呼南來北往的司機(jī)們。剛到的那天,我是鎮(zhèn)上唯一的游客。三輪車停下時我猶不信已身處鎮(zhèn)中心,因?yàn)椴瓒慈珶o小鎮(zhèn)的氣派。十幾分鐘走完大半個古鎮(zhèn),一種莫名的失望襲上心頭。難道這冷清古舊的街道,以及午后慵懶的人們過著的這份簡單的生活便是我這次茶洞之行的全部收獲嗎?總是以四海為家的我,一下嘗到了失重的感覺。
然而,當(dāng)我在傍晚時分跟了一位被人們叫做姍姍的女孩去那條又清又亮的花垣河邊玩水時,我的心重新飛了起來。同行的,還有她的小外甥小侄女們,四個小可愛。夕陽漸漸沒入山巒,河灘上洗澡的人多了起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簡直是一場上規(guī)模的洗澡大會。小孩們不必說,自然全是光屁股的;姑娘、中老年婦女也會在天快黑時去。因?yàn)檫@里的河水深淺不一,所以很自然地男女分浴,因此也沒什么大礙。
我是河中唯一穿泳衣的人。臥躺在急流處,只將頭露出水面,每一寸肌膚感受著流水潺潺的柔情,吻著,舔著,撫摸著,低語著,漫過全身。天愈晚,水愈溫。夜色終于潛入了整個小鎮(zhèn)。河灘上,伸手不見五指,洗澡的人群呼朋喚友開始回家。我極不情愿地從水中起來,仿佛作別一位溫馨、貞靜又清純的女子。
夜里忽然被巨響聲驚醒。窗外雷電交加,接著大雨傾盆,讓人想起《邊城》中翠翠爺爺死的那晚的大風(fēng)雨。
早上起來,風(fēng)雨依舊,使小鎮(zhèn)平添了一種水樣的溫柔。我撐把傘,穿過古鎮(zhèn)來到渡口。渡船仍在,拉船的鐵絲仍在,爺爺也在,只是不見翠翠。坐船的除了我及偶爾幾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游客外,全是當(dāng)?shù)氐木用?。船到對岸便是重慶洪安縣,河邊的臺階上立著一座文革時建的語錄塔,如今也已敗落,塔頂長滿青草。回望茶洞,赫然發(fā)現(xiàn)山巖上有沈從文先生的題字:邊城。
難舍伊人。于是便租了漁船上到川湘大橋外。替我搖船的是個十二歲的男孩,不喜言談。問一句,答一句,有時會斟酌半分鐘才蹦出一個答案。我于是不再開口,將腳伸入清亮如緞子的河水,聽著嘩嘩的淌水聲,凝神。山和天的倒影歷歷在目,船過處,草也顫了,云也飛了,卻在不遠(yuǎn)處的船前船后定格成一幅幅極美的山水圖。。。。。
到了茶洞,怎能不見翠翠呢?于是淌水到下游樹林邊。那兒,一葉扁舟正在水中的溜溜地轉(zhuǎn),一群男孩在玩水。其中最大的那個,大約二十歲的樣子。我高挽起褲腿站在河心,一抬頭便能望見翠翠和她的小黃狗坐在巖石上。只見她面容姣好,長瓣垂到腰際,穿一件民國時少女常穿的寬袖對襟衫,神情有些急切地望著前方,仿佛在等待爺爺從縣城回來。
我打算涉水過去,無奈灘深水急。正在猶豫,突然心頭一動,有了主意。趁那男孩抬頭向我這邊看時,揮手問他:“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船?”他二話沒說,將小船從孩子們手中搶了過來,長篙一點(diǎn),朝我劃來。我小心翼翼地上船蹲下,不一會就近岸了。
看過翠翠,出樹林,沿堤壩到水房。每次不經(jīng)意地回頭,都見他坐在水邊,看著小孩們戲水,又像是等著渡我回去的樣子。
兜了一圈回來,并不急著過河,而是找了塊石頭坐下??此麄冊妥訚撍?,也看對岸那一排整齊的古建筑。想象中的邊城與現(xiàn)實(shí)世界中的茶洞重疊了,充滿了淳樸的生活氣息。
盡管不舍,但因啟程在即,只好仍坐他的船回到水淺處,道聲謝,邊撿鵝卵石邊慢慢往回走。偶一抬頭,見他的船正從上水處向我駛來,就笑著問:“我還能上船嗎?”
他招呼我上去。一陣沉默后,跟我聊了起來,談《邊城》,談茶洞,談花垣的苗民趕集。直到轉(zhuǎn)了一圈離船上岸,依然不知道他的姓名,于是心里便叫他儺送二老。
重新踏上旅程時,我與茶洞無聲地約定:我一定會再來。但那時,我還會見到姍姍嗎?還會見到他嗎?也許會!